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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如玉離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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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蘇按照如玉的吩咐,將其餘人都請出了廂房,自己獨守在母親的病榻前。那些病患們都很有同情心,見郎中的家人出了事,就商量著散去了。一時間,白家藥堂裏安靜了許多。

如玉靜靜躺著,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似有火苗在灼燒,胸腔中壓抑的連喘氣都覺得困難。她盡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,只想讓白蘇能夠心平氣和地聽完她要說的話。

“娘,你可看清了,咬你的是什麽蛇?”白蘇跪在榻邊,握緊了如玉的手。

“沒事,就是條小蛇。”如玉強顏笑著,她充滿愛意的目光落在白蘇的身上,“蘇兒,你長大了,已經可以給病人施針了。”

“娘,你先歇著。我再去煮一壺綠豆湯來,多喝些,解毒快。”白蘇放下了如玉的手,輕輕拍著那已經有些粗糙的手背。如玉立刻反手扣住了白蘇,不許她離開半步。

“娘?”

“蘇兒,你待會兒再去,為娘有幾句話想說。”

這下,白蘇察覺出如玉的不同尋常了,她立刻覆上如玉的脈搏,沒想到母親的脈搏竟然那麽無力,仿若無物!娘不是醒了嗎,毒難道還沒有解?

“針,針,對,娘,我再給你施針!”白蘇慌了,她幾乎是半跪在地上,蹭到了針袋跟前,兩手不聽使喚的哆嗦著,顫抖的連一根針都抽不出。不行,她必須要立刻為母親解毒!剛才是她施針錯了嗎,為什麽母親並沒有好轉?好多想法一齊湧上了白蘇的腦海,她混亂極了,不知道該從何下手。

“蘇兒,毒已攻入心脈,娘知道自己快不行了。有幾句話,你要聽娘說。”如玉突然一陣猛咳,口中的鮮血都噴了出來,濺在了雪白的床鋪上,鮮紅之色觸目驚心。

白蘇徹底傻了,她大哭了起來,聲音嚎啕,“娘!你怎麽胡說!我一定會治好你!我一定會!”她發瘋一般地從身旁的藥箱中翻找可以使用的藥材,“一定有辦法的,一定有的。青之!青之!”她哭喊起來,目中慌亂無神,整個人都像墮入了魔障。她已經不知道該找誰幫忙,母親毒發的時刻,父親竟然不在她的身邊!為什麽,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,孤立無援的她是如此的手足無措!

如玉已經沒有力氣了,起著紅疹的皮膚都已經潰爛,流出了血膿,她甚至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內都在流血。她的時間所剩無多了,如玉顧不得白蘇還陷在一片混亂之中,就死死地攥住了女兒的手腕,拼盡最後一絲氣力,道,“蘇兒----日後不管發生什麽,你都要記得----”

“記得----你是你父親的好----好女兒----是白----白家的好----女----兒----”這短短的一句話,對如玉來說卻像催命一般,片刻間就奪走了她僅存的一絲生氣。

如玉就這樣離開了人世。帶著遺憾。

思緒戛然而止前的一刻,如玉回憶起了她和白璟的初遇。那時候,她是宮中的煎藥宮女,被指派給新上任的太醫院副提點做幫手。於是,在藥香裊裊之中,她第一次見到了身著暗紫朝服的白璟。當時的她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,只是恭敬地對他作揖行禮。大概,美好就在於,當時的她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,將是她這一生最難以割舍的存在。

看著母親漸漸合上了潰散無神的雙目,白蘇的心都被連根掘走了,她眼前一黑,直挺挺地向後昏倒過去。

青之聞聲沖進了廂房,他本就有不祥的預感,在看到白蘇昏倒在地上之後,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預感。青之望著床榻上已經斷氣的如玉,沈重地屈膝跪了下來。青之一直敬重如玉姨娘,在他的印象裏,如玉一直是含笑待人,不管家裏有了什麽沖突,她都能調停。這樣一個善良的女人,竟然命送在蛇毒之上,白蘇此刻的痛苦,可想而知。

現在整個白家,能說得上話的男人就只有他一個了,青之十分清楚,他必須要代替悲慟的白蘇撐起如玉的喪事。醫書上說,昏厥或可救人。有時候,人們面臨大痛大悲,昏厥是一種拯救自己的方式。出於這個想法,青之並沒有喚醒白蘇。他將她抱出了廂房,找了間屋子讓她躺下,而後便去張羅如玉的後事了。

凡家中有人過世,都會在靈堂中停靈三日。然而,如玉是這個剛到戊庸的白家失去的第一個人,所以青之只能讓下人們將正堂收拾幹凈,掛上白綢白綾,當做靈堂。

如玉去的突然,青之必須立刻去籌備壽材。辦白事的地方聽說白家死了人,還十分關心地詢問情況。有些人甚至以為是白璟出事了,因為大家都知道,白璟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出現過了。

漸漸地,白家藥堂有了喪事這件事,就在戊庸傳開了。

這日入夜,張娥路過慕府,思前想後,決定進去坐坐,蹭口茶也好。恰逢慕長業和慕雲華都在正堂,張娥瞧見這對兒父子,笑的眉目舒展。

“哎喲,我來的真是時候。”張娥坐下後,就有小廝給她遞上了熱茶,她那塗的紅彤彤的嘴唇輕輕呷了一口後,道,“姐夫這次的茶,要比上次的好多了。”

慕長業也笑了,“你來了,自然不能怠慢。否則,又要聽許多挖苦的話了。”

慕雲華也淡淡笑了,他沒有說話,只起身對張娥行了一禮算作問候。張娥看著他,問道,“怎不見天華?”

慕長業道,“那小子出去雲游了,不知道何日才回來。”

慕雲華垂下頭,不置一言,喝茶的動作卻不間斷。天底下,除了白蘇和平安,就只有他才知道慕天華的真正去向。希望日後大哥載譽歸來的時候,父親不會計較他們隱瞞實情,揣著心事,慕雲華又給自己斟了一盅茶。

“出去走走挺好的,天華平時看書太用功,我都擔心他會憋壞了。”張娥瞧了一眼慕長業,又道,“還記得我上次給雲華說的親不?”

慕長業點了點頭,遲疑了一下後,問道,“是哪家的姑娘來著?”這事情是許久前的了,況且又被慕雲華拒絕,不了了之之後,慕長業也就給忘了。

慕雲華本來低頭喝著茶,聽聞張娥姨媽提起此事,他正有想打聽一下的想法,便擡起頭來,望著張娥。

“嗨,真是不巧,我晌午方從她家出來,傍晚就聽說她家出大事了。多好的一個姑娘,本來是想再給雲華說說,現在看來不成了。那姑娘沒了母親,出嫁估計是要耽誤個一兩年了。”張娥幽怨地嘆了一口氣,末了,她才想起,她好像還沒回答慕長業的問題,“就是城南的白家藥堂呀,他們家的二小姐!那姑娘真是----”

還未等張娥把話說完,慕雲華就“當”地一聲撂下了茶杯,不顧外面天色已晚,也不顧身邊人的目瞪口呆,毅然決然地沖進了夜色中。他的心中風起雲湧,無數個聲音在他心間此起彼伏。他甚至來不及去驚喜於張娥姨媽的說親,來不及驚喜於那個和他八字相符的女子就是白蘇。他只聽得見一個聲音,那就是白蘇現在必然十分痛苦。

“----聰穎,年紀輕輕就接手了藥堂。”雖然當事人慕雲華已經消失不見了,張娥還是把這話說完了。她和慕長業都不知道慕雲華是因為什麽突然離開。慕長業甚至有些抱歉地對張娥道,“雲華總是這樣,別見怪了。”

張娥嗨了一聲,笑道,“從雲華在繈褓裏開始,我就一直看著他長大,他性子孤僻慣了,也沒什麽見怪的。就是方才他那樣激動,我還當真從未見過。”

慕長業何嘗不這麽覺得,自打張姒去世後,他也沒有見過如此驚魂不定的慕雲華了。他不禁揣測,難道慕雲華已經和那個白家姑娘有了什麽牽扯?

白家藥堂裏,房屋四處都擺滿了燭臺,白燭靜靜的燃燒,發出微弱的光芒。這片星星點點的燭火映著鋪天蓋地的白綢,更襯得院落陰陰森森,十分怵人。白蘇已經醒了,她正跪在正堂的棺材前,一身縞素,怔怔出神。

生老病死,人之常情。死亡,對於醫者來說,是最司空見慣的事情了。然而,當死亡真切的發生在自己身邊,發生在自己最親最愛的人身上,那痛苦根本就是無法承受的,即便對於一個醫者。

白蘇想不通,為什麽母親的離去這麽突然,突然到都沒能讓她好好的告別。母親離開之前,最後的囑咐竟也是關於女兒,關於夫君,關於白家,而對自己卻只字未提。白蘇掉下一顆淚來。她已經哭了很久,哭到眼中再沒了淚可以流。

母親她會不會有什麽心願,臨終的人不是都會有很多未了的心願嗎?上蒼啊,你為什麽對我的母親這麽殘忍,為什麽連交代遺願的時間都不留給她!上蒼,你不是有好生之德嗎?為什麽讓母親在如此孤單中離開,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,父親不在戊庸的時候!白蘇心力交瘁,她緩緩站起身來,撫摸著棺材的邊緣,心中一片蕭寂。她怨恨起自己,怨恨起父親,她覺得是他們一起將可憐的母親推向了死亡。如果父親沒有離開藥堂,那上山采藥的活就是她自己來做。如果她阻攔母親的腳步,母親也不會遇到毒蛇。說到底,是她的錯,是她的錯!她無能,她沒用,她不能替母親承受痛苦,也沒能將母親搶救回來!

白蘇靜靜的站在母親的靈柩前,一站就是好久。她懷念起從前依偎在母親懷裏入睡的日子,母女倆說著只能說給彼此的悄悄話兒。這樣溫馨的情景,此生不再了。

一串輕輕的腳步從身後響起,白蘇並沒有心力回頭去看。如今誰來了都不重要了,她只想用更多的時間陪伴母親。

末了,一個她全然未預料到的聲音自身後響起,“久立傷骨,遇悲傷肺。”

白蘇怔然。這是慕雲華的音色,沈和如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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